歌曲:相思的夜<楔子>
顾瑜看着面前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眼眶却通红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满眶的眼泪就那么直直地砸了下来,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沈至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细致,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一般,满眼深情。
“你知道我那时多欢喜你吗,沈至。”半晌,顾瑜才启唇道,嗓音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酸楚和委屈。
沈至没说话,只弯着嘴角,眉眼带笑看着她,那剑眉星目,风骨竟是不减当年。
当年啊,想来尽是荒唐。
<1>
沈至七岁那年,沈父因为人正直,不愿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被一众小人联合起来算计,皇帝听信谗言,贬去沈父官职。赋闲在家,沈父愤愤然意难平,带着一大家子迁到了边疆的北城。
顾瑜是邻家的养女,顾家夫妇膝下无子无女,只养了这么一个,倒也如珠似宝地宠着,从来不把顾瑜看作外人。
那时顾瑜也才不过五岁,见了那样好看的小哥哥,自然是没脸没皮地追着沈至满街满巷走。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过了五年,顾瑜开始上学堂了,她本想与沈至一同上学,做对出入成双,人人艳羡的同窗。无奈沈至一心练武,死活不肯同去。沈父也由着他,顾瑜见劝他不动,只好日日自下学后来找沈至,同他讲学堂里的趣事。
“沈哥哥,今儿我得了一件宝贝,你快来瞧瞧。”顾瑜三步并作两步蹿进沈家,兴冲冲奔到沈至面前。
沈至素来是知晓她没个正行,故而不甚在意,只淡淡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她以往也不是没这样来寻他瞧宝物过,总归也不过是蛐蛐之类的一些小玩意儿。
顾瑜仰起小脸,把紧握着的拳头伸到沈至面前晃了晃,笑的狡黠,如同那巷口飞蹿在屋瓦上的猫儿一般:“你猜猜是什么宝贝?”
沈至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轻拍了一下顾瑜的手:“拿出来看看就是了,还卖什么关子呢?”
顾瑜笑嘻嘻地摇头晃脑,摊开了掌心。
“红豆?”沈至敛眉,疑惑地捏起顾瑜嫩白掌心的那一小颗红豆。
顾瑜扯住沈至的衣袖,笑的明媚:“今日我读了篇好诗词,念给你听听可好?”
可也没等沈至答应,顾瑜先背了起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顾瑜边背边偷偷瞄着沈至,悄悄红了脸。
姑娘生的好看,白净的脸上平白染上绯云,似是点了胭脂,娇艳动人。
沈至面上不动声色,只趁着顾瑜不留神,将那颗红豆悄悄攥紧在手,轻咳一声,屈指敲了敲顾瑜的额头,假意斥她:“也没见你背了别的好文章,只记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顾瑜闻言,噘起了嘴,老大不高兴,扭过头不看沈至,小脸更红了——气的
沈至站起身来,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无奈笑道:“还不回家去,在这坐着做什么,晚了你阿娘又要出来寻你了。”
顾瑜不理。
“别耍性子了,我可要吃饭去了。”
还是不理。
没法子,沈至只得败下阵来:“好好好,小姑奶奶,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说你的,可满意了?”
顾瑜心满意足地跳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微微仰头看着沈至:“那沈哥哥,我明儿再来找你。”
沈至点头,目送她身影而去,指腹摩挲着顾瑜带来的那颗红豆,这才敢将那满目眷恋表露出来。
<2>
沈至做梦都没想到顾瑜竟然是柔然汗王遗落的明珠,唯一一位嫡系公主。
天启十七年,北城被柔然攻占,整个北城人心惶惶。
第三日,柔然汗王进入北城,一时全城百姓都被柔然兵拖拽到城道迎接,沈至和顾瑜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顾瑜被拽得踉踉跄跄,沈至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几个人拉着拖开,无能为力。
顾瑜生的娇小,被百姓们挤来挤去,重心不稳,一个跨步摔到了街中央。几个柔然兵眼见汗王掀帘,那双鹰眸里满是不悦,连忙拽起顾瑜的手臂,就要把她拖开。
可就在那一刻,顾瑜的水袖滑落至臂膀,一整条如藕的玉臂露出,显出一块暗红色的胎记。
刹那间,完颜洪脸色大变。
沈至只看见他的小姑娘疼得蹙起了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只恨不得穿过这人山人海去,带她离开这儿。
可他充其量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住手。”完颜洪喝道,示意脚夫放下轿子,几乎是不顾任何汗王的仪态奔到顾瑜面前。
顾瑜又惊又怕,一双桃花眼微微瞪大,恐惧的情绪分毫不差地落进完颜洪眼里。
她下意识扭头去找沈至,可她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人山人海里,她一眼看见了沈至,投去求助的眼神。
“你同你母亲,真是像极了。”完颜洪看了顾瑜好半晌,才慢慢伸手抚上她的脸叹息道。
顾瑜自三岁时被养父母抱养回来,因着性格通透,顾家夫妇也将她当成自个儿亲生的孩子来疼爱,故而从未介怀,今日忽而见了亲生父亲,她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几乎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身份,无关荣华富贵,只是因为无所谓。
<3>
完颜洪带她拜谢过顾家夫妇大恩后,顾瑜看着沈家紧闭着的大门,抿紧了唇。她同沈至长长短短纠葛了十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之所想呢?
他夜以继日地练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光复门楣。再如何,在他心里,他终究是天启的臣子,是要为那皇帝效命的。
可她顾瑜呢?她是敌国柔然的公主,这样的她啊,怎么敢去见他呢?
彼时沈至正靠在门后,堂堂七尺男儿,就那么哭着,面子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沈父在远处沉默地看着,隐在木樨繁茂的绿叶后,无奈地摇摇头。
是个痴情种啊。
沈至本想练就一身武艺,拼杀沙场,光复门楣后再将这些年来所有的情谊说与她听,然后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进门。
可惜。
可惜啊,命运却开了这样一个荒唐至极的玩笑。凭谁也料不到,这一等,竟再没了机会。
“阿瑜,你总看着那家人做什么?是有什么心愿还未了吗?”完颜洪迟迟等不来顾瑜上轿,掀帘唤道。
顾瑜没回头,深吸一口气,用力地闭了闭眼:“没有,只是忆起儿时玩伴罢了,我先行一步了,父汗。”
说罢,顾瑜随意拽过离她最近的一匹白马,身手利落地坐上马背,轻喝一声,向居府策马奔去。
随行的柔然兵惊了一下,早听闻北城地处边塞,故而无论男女老少,皆会骑术,今日一见,顾瑜的骑术似乎比他们这些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柔然人还要好。
完颜洪淡淡地收回了手,示意行轿。
这些随从皆是完颜洪的亲信,最明白自家汗王的脾性,见此状不由得惊诧万分。
完颜洪竟然没发火?
谁也不知道的是,顾瑜的母亲是完颜洪的此生挚爱,临终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顾瑜,将顾瑜托付与他。可他在顾瑜的母亲逝世后悲痛万分,不小心将顾瑜遗落,流落北城。他对顾瑜亏欠了这么多,怎么舍得对她发火。
<4>
天启十八年,沈家冤案重审,天子得知真相后龙颜大怒,将朝堂上一干小人打入天牢。沈家一大家子,就这么在柔然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从北城回了京城。
沈至自小苦练的一身武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天启二十年,沈至在战场拼杀两年,军功显赫,被封了护国大将军,与此同时,沈父进谏,提议让沈至挂帅,率领十五万大军,收复北城。
柔然占下北城后,就在北城休养生息,双方僵持不下。柔然虽没什么动作,可终究是皇帝的心头大患,却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才可率军前去收复北城,只得搁置下来。沈至虽是个贤才,可沈家刚刚洗刷冤屈不久,这又是个苦差事,派他前去难免朝上有人要借题发挥。
沈父的提议,正中皇帝下怀,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便同意了。
临行那日,沈父去城下送他,如今沈父两鬓斑白,脸上布满褶皱,可双眸却仍然炯炯有神。
“此行艰险,可我依然提议你去,并非想让你建功立业。”沈父拍了拍沈至变得宽阔的肩头,笑容中透着欣慰。
沈至看向父亲,心跳骤然加速。
“至少你还欠小瑜儿一句欢喜未说出口不是?”沈父说完,转身走到一旁,笑着看他,沈至知道,沈父一直担心他和顾瑜之间的缺憾此生再无法弥补。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散在风里盘旋一圈,随即无影无踪,却让沈至一下子喘不上气来。
是那个他日夜思念的人儿啊。
三日后,沈至单枪匹马悄悄潜入北城,说是刺探敌情,实质上全是为了一个顾瑜。
明日是柔然一年一次的祭祀大典,由顾瑜主持。
沈至想起昨那副将在他帅帐里献策:“主帅,不然咱们先杀了这公主,到时候柔然必定大乱,那时咱们天启的大军便可长驱直入了。”
沈至扫了他一眼,眸中的狠厉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可轻举妄动。”
副将忙连连应是,不敢再开口。
<5>
顾瑜身着红色祭祀长裙,眉心点了一点朱砂,手捧礼器,城楼上的风吹得她青丝乱扬,是沈至不曾见过的妖冶。
顾瑜接过柔然族中长老双手递来的杨柳枝,沾上礼器中盛着的圣水,向城下扬臂挥洒。
全城的百姓都在城下望着她,可好巧不巧,顾瑜偏偏一眼就看见了沈至,一如当年那兵荒马乱的城道上一般。
一时间,她手中的礼器险些落地。
顾瑜稳了稳心神,净手上香,不再看他,可心下却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
完颜洪派来几十个柔然兵混杂在百姓中,沈至若是被认出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晴空艳日,顾瑜却只觉背后如有尖芒在刺,直冒冷汗。
好容易熬到大典结束,顾瑜一秒都不敢多待,直奔居府。
沈至却当即下了决心要连夜去见她,不为别的,只是再看她一眼,抱她一下,他便心满意足了。
“阿妹,你今日在城楼上怎么了?我见你手颤了一下,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完颜易踱步进了顾瑜的房,彼时顾瑜正坐在铜镜前发呆,闻声回头,笑得风轻云淡:“第一次主持这等大事总归是紧张的,兄长不必担忧。”
完颜易紧盯着顾瑜的眼睛:“天启有动作了,大军就在百里之外的郊区上扎营,看来是要出兵收复北城了。”
顾瑜睨了他一眼不予回应。完颜易继续道:“这次主帅是护国大将军,沈至,你知道吧。”
顾瑜抿紧了红唇,将手上的胭脂盒重重地磕在梳妆台上,冷笑一声:“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希望你认清楚,你究竟是汉人,还是柔然的公主。”
只这一句,便让顾瑜没了力气。
<6>
顾瑜遣散侍从,独自一人走在河道吹风散心。分明是带着夏日尾焰的八月天,河道的风却凉爽沁人,吹来清新的香气,是木樨开了啊。
“瑜儿。”顾瑜猝不及防地被人拽入怀中,她没挣扎,只是用力地回拥着。
她早就知道,沈至在跟着她了。
好久,顾瑜才开口:“快走吧,你不能在这北城多待。”
说罢,顾瑜推开他,弯起嘴角,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沈至本有千言万语,可张了张口,只唤她一声:“顾瑜。”
“你来这只是为了见我吗?”顾瑜看着他,吸了口气,堪堪憋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压下哭腔。
“瑜儿,你,能不能跟我走?”沈至扣住她的手腕,问了这一句。
顾瑜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分明什么也没说,沈至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沉默相对站立良久,最后还是顾瑜先甩手转了身。
“快走。”
一个月后,天启大军在六十里外与柔然交战,一个小卒无意间一箭射中完颜易,完颜洪大怒,亲自上战场指挥作战。
全柔然的医师都在竭力救治完颜易,就连向来冷淡的顾瑜都提出来要照顾他,可那一箭正中要害,凭谁都知道,完颜易已然是不行了。
“阿妹……这么久了……我不求你……心系柔然,只求你……别……背叛柔然……可好?”完颜易颤抖着伸手握住顾瑜的手,嘱托道。
顾瑜看着面前脸色灰白的完颜易,哭弯了眉。
她知道,完颜易其实什么都知道,无论是她和沈至的纠葛,还是那天在河道边她和沈至的见面。可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外说,更不曾告诉过完颜洪。甚至在当年沈家离开北城时,他还暗中帮过忙。
“其实啊……阿兄也盼你……幸福,可惜……你的身份……与旁人……不同。”完颜易说完这一句,便歪过头去,没了气息。
顾瑜咬牙倾身抱住完颜易,犹自点头,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让人忍不住要拥入怀里怜惜。
“我答应你,决不背叛柔然,此生决不。”
<7>
完颜洪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朝堂上推宗室完颜定为继位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完颜易尸骨未寒,大臣们步步紧逼,完颜洪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只好顺应大臣意愿,立完颜定为继位太子,任他为主帅率兵出战。
可完颜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加上朝堂上的压力,他好像就要被压垮了。
顾瑜是个通透聪慧的,见此状,主动请缨帮完颜洪看看折子,给他减轻些压力。
这些年来,朝堂上对她的议论不曾停止过,她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完颜洪和完颜易帮她压着,这些大臣才不敢造次。
别看她平日里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模样,可谁对她好,她全都知道,也全都记着。
“阿瑜,来。”一日,完颜洪批完折子招顾瑜过去,爱惜地牵起她的手,轻抚她光滑细腻的手背,将兵符塞进她手中。
顾瑜心中一惊,连忙跪下,抬头看着完颜洪,贝齿咬紧了下唇。
“这是两块兵符,合二为一,象征柔然最高的权威,可调动柔然全部兵马。那完颜定是个好战的,柔然不能让他来做汗王。阿瑜,父汗把柔然托付给你了,好好守住它,行吗?父汗知道亏欠了你许多,此生怕是还不清了。父汗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完颜洪说罢,颤巍巍地起身,满满走到后房的卧床躺了下来。
半月后,完颜洪逝世。
直到此时,顾瑜才感觉到无时不刻传来的无力感。
完颜洪入葬那日,完颜定逼顾瑜交出兵符未果,搜遍居府也没搜出来,气急败坏之下将顾瑜软禁起来。
朝中无主,完颜定苦战沙场,无心朝政,一时上下动乱,将士们军心大乱,节节败退。
柔然此时光景,怕是不保,兵将里多数人家中都有妻母儿女,自然无心战争,只盼着回家过安生日子。
就在此时,顾瑜亮出兵符,以兵符喝令完颜定收兵。兵将一退,饶是完颜定不愿回北城也没法子,只得不甘不愿地撤回城内。
夜里的城楼上,风声凛冽,完颜定对顾瑜嘶吼,像极了一只已经发狂,失去理智的猛兽。
“你知道被踩在脚下,被人看不起的痛苦吗?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有多辛苦吗?只要我打入中原,整个柔然还有谁敢看不起我?”
顾瑜扬手一个耳光落在完颜定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空气似乎都要凝固起来了。
“你看看柔然的子民,看看柔然的将士!你看到了吗?他们现在不需要你打入中原,他们需要的是汗王带他们回家,回草原安养生息!”顾瑜喝道,那气势丝毫不逊于完颜定。
“你现在是继位太子,你应该考虑的是柔然子民的将来,你懂不懂?”
“答应我,回草原后不要再挑起战事了,好吗?”
<8>
天启二十二年,天启大军兵临北城城下。顾瑜一身白裙,一人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坐定于马背上的沈至,弯起嘴角却红了眼眶。
终于要结束了啊。
她没有违背对完颜易的誓言,也没有辜负完颜洪的托付,她没有背叛柔然,也守住了柔然。
那晚她对完颜定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回柔然去,做个明政的好汗王,好好爱护子民,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你是个英雄,你是柔然的英雄。”她看见完颜定眼里的不甘渐渐退去,转而坚定地点点头。
她这才笑起来,堪比娇花美艳。
“沈将军,你一个人上来。”顾瑜向城下喊道。
沈至没有犹豫,翻身下马,在大军一致不可思议的眼神里,大步流星地走进城门。
“我心悦你,自七岁那年初初见你便心悦你了。”没等顾瑜说话,他一开口,便说了这么一句。
顾瑜笑出了泪:“那你当时为何不说呢?”
沈至拥住了她,像是要把人融入骨髓里,将这些年的惦念与相思都还给她一般。
“沈哥哥,我给你念首诗可好?”
“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末了,沈至从脖颈上带着的平安符中翻出一颗已经干瘪的红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却都在下一刻哭成了泪人。
顾瑜握住沈至的手腕,另一只手捏过他手中的红豆,替他装回平安符里,抚平褶皱,又细心地放进他的亵衣里,然后重新扑进沈至怀里。
不消言语,他们都心照不宣。
顾瑜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匕尖对准了腹部,下一秒,寒刃没入她腹间,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白裙。
“瑜儿!”沈至又惊又气又急,慌忙捂上她涓涓流血的伤口。
“柔然愿……归顺天启……永不来犯……”顾瑜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忽然发觉这一生她似乎流了太多的泪,太多太多了。
完颜定看着城楼上依偎的一双璧人,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顾瑜拿命换来柔然的安宁,这让他怎么敢辜负她的嘱托和厚望。
“汗王,怎么办?”有手下问。
“回草原,永不来犯。”完颜洪沉声。
顾瑜忽然扯出一个笑,和沈至十指相扣的手蓦的一松,释然地闭上了眼。
那一天,秋风扫落叶,沈至再没了给他念诗的姑娘。
<番外>
半年后。
完颜定坐在王帐里,看着从北城顾瑜的房里拿回来的银冠,想起那个眉眼如画的姑娘。
“明晏公主真是个奇女子啊。”
“是啊,没想到,她一介女流,竟然有如此刚硬的骨气。”
“若不是咱们这公主殿下,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草原来呢。”
……
听着听着,完颜定忽然就笑起来,然后叹了口气。那个风轻云淡的姑娘,那个唯一一个没有看轻看贱他的姑娘,那个让他做个好汗王的姑娘,就这样轻飘飘地随风散去,再也回不来了。
“阿至。”沈父看着已经在房里买醉半年有余的沈至,缓缓地捏紧了拳头。他也未曾料想,顾瑜竟然是个有这般傲骨的女子。
沈至抬起头来看沈父。
他眼眶通红,眼球布满血丝,却透着清明,虽然满身酒气,可沈父知道,他没醉。
是他沈至想醉,偏偏这酒啊,越喝他却越清醒。
“我一闭眼,就想起她躺在我怀里,血不停地流,脸色那么苍白。她那时一定痛极了,她自小便是最怕痛的,只擦破些皮都要哭上好半天。”
“都怪我,我早该知道她性子的,都怪我,我怎么能如此大意,不好好看着她呢。”
“瑜儿,瑜儿,她走了,她不要我了。她一定是怨我的,她一定在怨我当年没有去见她,她一定在怨我没有好好把心意说给她听。”
沈父看着自家儿子,突然上前抱住他的头,按在胸膛上,拍着他的肩膀,是一股难言的萧索之意。
“她希望看见你这个样子吗?”沈父开口。
只这一句话,便让沈至紧绷了许久的弦崩断,泪如雨下。
隔日,沈至收拾好自己,早早上朝去了。沈父那句话让他有如醍醐灌顶,他这条命现在不仅仅是他自己,也是顾瑜的。他得替顾瑜,好好活着。
皇帝看着憔悴了不少的沈至,深受感动,赐了他一只金玉良缘同心锁。毕竟在这人人为己的时候,这样痴情的人,是最难得一见的。
沈至把同心锁妥帖地收在随身的香囊里,时时念起平安符里的红豆,就如同顾瑜伴在他身旁一般,倒也安心了。
“瑜儿,我来了。”沈至拎着顾瑜最爱吃的桂花糕,端端正正地摆在顾瑜的牌位前。
牌位上刻的分分明明是爱妻顾瑜,由沈至一刀一刀亲手雕刻,其中刻骨铭心的感情,不言而喻。
“你莫要担心,那完颜定将柔然治理得上下安定,没有违背对你的誓言,柔然的子民直夸他是个明君呢。”
“我给你念首诗可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沈至抬头,天边晚霞绚丽,是顾瑜倚在门边,笑得明媚,唤他一声:“沈哥哥。”
“在呢,我的瑜儿。”沈至看着她,弯起眸来,温柔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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