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舞粉红色的回忆专辑 优秀版本总汇
实验室事故
第二天一大早趁别的老师都还没来,我一脸疲惫地瘫在教师休息室的椅子上,我以前确实在教师休息室里过过夜,这时候有人看见我肯定以为我已经在那儿瘫了一夜。凯伦哼着超市里经常放的小曲儿走进来,一屁股在我旁边坐下说:
“振作点儿吧,蒂姆,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真的吗?”
“别在考试这事儿上钻牛角尖了,你已经表明立场了。”
“希望如此吧。”
她看了看我:“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做老师?”
“噢,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教师似乎是个不错的职业——假期多呀、工作时间短呀、免费吸粉笔灰呀,我肯定是被这些福利迷惑了双眼。”
凯伦哈哈大笑,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师休息室里回荡,我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但我们两个都尽量避免直视对方。
我决定岔开话题:“你知道这个房间曾经是一桩谋杀案的案发现场吗?”
凯伦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你瞎编的吧?”
“是真的,好多年前这栋楼被用来囚禁神经病患者——”
“现在也还是一样。”
“——有两个病人打赌,结果输了的那个输不起,赢了打赌的那个输了小命儿。”
“就在这个房间里?”凯伦后背发凉,扭头看了看身后。
“就是这个房间。”
凯伦摆出一副“以前早就听说过”的表情,微笑着走了出去。我起身冲了一杯咖啡,看了看我的信箱,里面塞满了一堆命中注定要被扔到垃圾箱的废纸。
当老师的,一生中的起起伏伏比公交车窗的开开合合还要频繁,我抿了一口咖啡想了一会儿新学期的新计划,这时全校最年轻也最没经验的老师——凯伦——又回来了。
凯伦个子不高但很自信,年纪轻轻却很努力,她的长处恰好是我的短处。她在我身边重新坐下:“有什么重要信件吗?”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你——尽是些没用的。”我把信箱里那一堆废纸掏出来准备丢掉。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儿走了进来,是休伯特,他鬼鬼祟祟地靠近我和凯伦无非就是想偷听我俩的谈话。由于休伯特人高马大,和我说话时又一向懒得低头看我,所以我总是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鼻毛。他像被纸割到手一样扬着眉撅着嘴说道:
“学校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用发表演讲的口吻说道。我看到他手里也拿着一堆废纸,忍不住嘟囔道:
“小题大做。”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们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乖乖重复道。
凯伦盯着我手里的废纸,不明白我们说的严重问题是什么。难道学校对多元文化主义践行的还不够彻底?还是在男女平等方面做得还不够?还是别的什么?从副校长的严肃表情来看这个问题比上述所列都要严重。
休伯特再度开口:“有些学生的头发不成体统。”我不小心把“学生的头发”听成了“羞羞的毛发”,吓了一跳。
“我很反感学生用头发挡住大半个脸,请按照校规第十七条第三例严格要求学生,长头发必须扎起来。”
一听这话,凯伦赶紧把披散着的金色长发重新扎好,把飘在脸前的几缕头发往后捋了捋。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开放日她穿了件带圆点的短裙来学校,从那以后学生们都私下称她为“米妮老鼠1”。我很好奇学生们给我起了什么外号。
我叹了口气说:“大多数学生的头发已经扎起来了,家长都是打理好了她们的发型才送她们来学校的。”
“咱们学校的安全意识太匮乏。”休伯特武断地说:“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某位老师要为学生的安全事故负责。”
“什么安全事故?学生们照镜子的时候会被自己的发型丑到昏厥吗?”
休伯特一如既往没理我:“大家一定要严格按规章办事,尤其是在教室里。”他顿了顿,可惜没戴眼镜,要不然就可以从眼镜框上方给我一个“说的就是你”的眼神。“丹德里奇老师,实验室里尤其要注意安全。”听到他称呼我的姓,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他说完看了一眼手里的废纸,将其揉成一团后接着说:
“学生的头发,不管是长度还是发型,都要遵守校规。凡有违反规定者,严惩不贷。我说得够清楚了吧?”他瞪了我和凯伦一眼,我俩弱弱地坐着不动,默默祈祷休伯特赶紧走人。
“遵命,副校长。”凯伦紧张得像个十岁的小学生。
我假装事不关己地检查着自己的手指甲盖儿。没想到休伯特偏偏要刺激我:
“丹德里奇老师,不想发表一下你的看法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的看法就是这条校规根本就不讲道理,学生们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发型,老师无权干涉。难道我们教书的同时还要当他们的健康顾问吗?”
“还是我刚才的话,”休伯特平静地说:“万一你们班出了事,你就要全权负责。”
干脆在操场上撒满钉子和碎玻璃、在走廊里布满带刺铁丝网好啦,这样学生们走路时就会小心看路、不会打打闹闹啦。我想了又想还是把这话憋了回去。
“能发生什么事呢,”我说:“孩子们的长头发可能有时候会掉到眼睛里,但这也不是老师的问题呀。”
“真要有学生出事你就得全权负责,你应该知道实验室的安全条规非常严格。”
“休伯特,你还是别小题大做了好吧。”我被彻底激怒了:“学生们上我的实验课总是把头发扎起来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那天注定了要吃后悔药。
这时上课铃响了,休伯特转身离开教师休息室,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凯伦担心地看着我:“你不该总是像刚才那样招惹他,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这个蠢货,明明就是和我们平级的同事,却老是把自己当领导,我才不吃他那一套。”
“别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凯伦一脸严肃:“休伯特在安全管理方面也算是个专家,我们都应该听他的指挥,你也不是什么都懂呀。”
我咧嘴笑了:“我好歹也是个老师,当老师的不应该什么都懂嘛。”
凯伦看起来并不认同我的观点,但是什么也没说。
上课铃声戛然而止,我想起来自己的职责,心跳骤停了一秒,然后赶紧站起身来把喝剩的半杯咖啡放下,匆匆忙忙赶往教室。走廊里像远山一样寂静,然而低声细语只不过是喧闹的前兆,一声口哨、一声尖叫、接着又是一阵熙攘前的沉默。只一秒钟的工夫,一张张洋溢着笑容的小脸就挤满了教室,一个个红扑扑的脸蛋、干净崭新的穿着、马上就要在皇家学校跌打滚爬的校园生活里变得脏兮兮了。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站上讲台,面对着台下汪洋大海一般满怀期待的眼神,我完全想象不到未来是什么样的。我猜那时的我也曾有梦,只是在岁月的冲刷下,追梦的日子早已不再。不过新学期第一天总是很有趣。我要用多久才能探清敌情?一周吗?学生们要了解我就容易多了,恐怕连二十分钟都用不了。
一切都是新的,战战兢兢的新手接过新课本、第一次把书包和外套放在指定的区域,我把班规写在白板上,学生们以身犯险试探违规的后果。就在摆放整齐的桌椅变得乱七八糟的时候,下课铃终于响起,我跟着学生们走到操场上透气。
根据布告栏上的值班表,今天轮到我和凯伦巡视操场。“走吧,英格兰在等待着咱们。”我俩披上外套走出教学楼,真是个倒霉的周一。
“熬一天算一天。”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情突然很好,不自觉地哼唱了几句。
凯伦扭头看着我:“你哼的是今天晨祷会的赞美诗吗?”
“没错,新学期伊始的启发。”我微笑着把从学校围墙弹出去的一个足球捡了回来。
凯伦还是个教学新手,我作为前辈总是尽我所能帮扶她。她也就二十出头,一头金发发质很硬,连眉毛都是金色的。身材又瘦又小,有种相声演员的架势,嗯,其实更像拳击手。
她责备了一个倒霉孩子,这男孩唯一的过错就是释放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无穷精力。他先是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观察了一下凯伦的脸色,接着就和啥都没发生一样又疯玩去了。
我摇了摇铃,示意那个男生回来。操场上所有的学生听到铃声都瞬间僵住,有时候说话真不如摇铃管用。凯伦继续教育刚才那个男生,他假装一脸真诚地冲凯伦笑着,这一招很管用,凯伦心软了。
“老师有什么事?”
“詹姆斯,你要小心点儿别横冲直撞的,你比新来的同学壮多了。”这个男生色迷迷地看着凯伦,看得我直想给他一耳光,可是凯伦放他走了。
“你看没看到刚才他看你的眼神?”
“有什么不对吗?”
“哦,没什么。”我挥舞着今天早上发的教师备忘录,这张纸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像密码一样无人能解。“你看懂这长篇大论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吗?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多官话套话。”
“我还没来得及看。”
“你别浪费时间看了,全是废话。”
我提前来到实验室为下节课做准备,一开门就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有点儿像我父亲工作间的味道,我曾经也是个有家有父亲的人呐。
回过神来,我赶紧开始准备实验仪器,每组各需要一个煤气喷灯、一个烧杯,还有一个温度计。我把仪器按组别放在操作台上方便学生们取用。其他零碎的实验用品则放置在每个组的橱柜里。我想让学生们知道常用器具的摆放位置,这样下次上课他们就能自己取放。
这时有人敲了一下门,一个女生在门缝探头探脑:“丹德里奇老师,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可以了,都准备好了,进来吧。”
话音刚落十几个孩子叫嚷着挤了进来,另外几个安静地跟在后面。
“大家不要吵,”我提高嗓门说道:“今天的实验要两个人配合完成,所以请大家自由组合成两人一组,组好队的同学记一下笔记,这次要用到这些实验器具。”我转身在白板上写了一列实验器具名称:“同学们把我写的抄下来。”
学生们一个个安静下来在书包里翻找着纸和笔。
谨慎起见我决定让大家排队一个接一个来领取实验器具。
“都抄完了吗?抄完的同学过来到操作台和橱柜排队领实验器具。”
我等着学生们一个接一个领完器具回到座位上。
十个组全部坐好之后,我说:“我先给大家演示一下实验步骤,只有严格按要求操作才能保证实验结果准确无误。”
我给大家演示了点燃煤油喷灯的正确方法,然后用烧杯接了半杯水,最后把烧杯放在支架上开始加热。
“最后一步是测量水温并记录下来,隔一分钟后再测一次。简单说就是等待、测量、记录,明白了吧?直到水温达到一百摄氏度时实验才算做完。”
乔希激动地跃跃欲试。我问他:“乔希,为什么要到一百度呢?”
“因为一百度是沸点。”
“没错,达到一百度以后就可以关掉煤气喷灯,和别的小组比较一下你们的实验结果。”
“我的结果是最棒的。”他激动地说,完全没抓到重点。
“如果大家都做同样的实验,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凯特问我。
“做完实验我们就会讨论这个问题,现在我给大家点喷灯,点好喷灯的小组就可以开始做实验了。”
大家激情满满地做着实验,热烈地讨论着彼此的疑惑,我在实验室里来回巡视,时而检查各组的测量记录,时而给困难小组搭把手。艾米莉让凯特去看她们组的实验:“过来看我们的水,开始冒泡泡了。”
凯特刚跑过去就被我叫了回来:“不可以在实验室里跑来跑去,太危险了。”凯特乖乖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小组。
我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传来碎玻璃声,我赶紧回头一看,凯特痛苦地躺在地上,滚烫的水像瀑布一样从桌上流下来浇在她小腿上。她尖叫着用手把腿上的开水抹掉,小腿烫的通红还冒着热气。凯特放声大哭,乔茜第一时间赶过来帮忙。
我接了点儿凉水泼在凯特腿上,全班都吓得呆若木鸡,只能听到凯特哭泣的声音。
“乔茜,赶快去教务处汇报情况,”我尽力假装平静,但还是掩饰不住自己颤抖的嗓音。
学生们都吓得跑到了实验室的另一边,一边用手捂住嘴一边瞪大眼睛远远观望,凯特痛苦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双手颤抖着打开急救箱,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烫伤要怎么处理。这种突发事件下当老师的应该镇定地控制住局面,但是我根本镇定不下来。为什么会这样?学生们操作的过程中明明都很小心。我备课时也周密地考虑了各个环节,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烫伤一个、吓傻一群的事故?学生们一点点地围了过来,我已经顾不上指责任何人。
“老师,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我要怎么回答?
这时实验室的门开了,休伯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用威严有力的领导口吻说道:“大家都去操场上集合,在那儿等着我。”
学生们纷纷离开事故现场,不时回头看看还在抽泣的凯特。
“你会没事的,嗯。”艾米莉走之前对凯特说,悲伤的语调完全没有说服力。
休伯特怒视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羞愧得恨不得在地板上挖个坑钻进去。
“我也不知道。”我连自己课堂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凯特,你跟我来,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休伯特接着说:“至于你,丹德里奇老师,校长正在办公室等着你呢。”
我敲了敲校长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严厉的“进来”。校长放下手里的报纸盯着我,新学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进校长办公室,希望不是最后一次。办公室四面的墙涂的是薄荷绿的油漆,有点儿像冰淇淋的颜色,地板上铺的长毛绒地毯踩上去很有弹性,校长坐在房间正中,红木办公桌正上方悬着一款水晶吊灯,奢华的吊灯只用细细几根线固定在天花板上,希望这东西在我被校长训完话之前不要砸下来。
一个人怎么会需要这么多家具?整墙的书柜、办公室最里面有一个会议桌连带一圈儿的会议椅,还有一个摆着教师专用地球仪的小茶几,这儿的椅子都比教师休息室里的椅子奢华的多。我拖出一把离我最近的椅子坐下来看着校长,校长的红木办公桌像一片无人敢穿越的沙漠一样把我俩隔开,桌上光秃秃的,除了一个装满笔的笔筒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么多笔却连一张纸也没有。
“蒂姆,到底是怎么回事?休伯特说你的课堂上发生了重大事故。”
“是凯特,实验课的时候她被开水烫了。”我语气里没有半点儿尊严,紧张得嗓音尖细。
“副校长应该控制住了局面吧,那个烫伤的孩子已经送去医院了吗?”
“救护车把她带走了。”正说着呢,就听见不远处救护车的警笛声。
“你最好一五一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嗯,我们当时在测量水的沸点,凯特一定是不小心把烧杯碰倒了。”
校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休伯特不请自来,和校长默默地交换了眼神。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休伯特幸灾乐祸地说:“我早就说过女生的头发必须扎起来,要不然会妨碍视线,不严格遵守安全条例,发生悲剧是迟早的事,尤其是在实验室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说完玩弄起口袋里的钥匙,弄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不可能是头发的问题,她的头发当时是扎起来的。我没有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但肯定是别的原因导致的。”
“你凭什么确定不是头发导致的?根据你的描述应该就是头发的问题。”校长向前倾了倾身子。
“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出事了。”我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我当时是背对着她的。”
这下又让休伯特抓住了把柄:“哈!我就知道!卫生与安全指导方针明确规定了——”
“你怎么动不动就让我背黑锅,这事真不赖我,我该做的都做了。”
校长无动于衷地抱怨着:“这件事对学校的影响很不好,我得打电话通知学生家长、校董会委员,还有教育部——”
我心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关心那些。
“蒂姆,我觉得你现在最好还是回家去吧,今天的课你别上了,我们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我应该留下来,我今天一天都有课,课后还要组织象棋俱乐部。”
“在我们查明事情真相之前你还是别来学校了,我今晚再给你打电话。”
“你是说我被停职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会是这个结果,我提高嗓门说:“我都跟你说了不是我的错。”
“丹德里奇老师,是不是你的错我说了算。”
我像个梦游的人一样晕头转向地穿过重重走廊,走廊里的急救常识布告栏似乎也在嘲笑我。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空无一人,我的脚步声在抛光的地板上回荡。远处操场上传来稚嫩的笑闹声,凯特的痛苦早已被同学们遗忘。这整件事就是个荒唐的闹剧,休伯特的表情未免有点太得意,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孤零零地开车回家了。
刚到家就有人打我电话,拿起听筒听到凯伦小声地说:“你还好吧?”
“你以为呢?我一点儿也不好。我现在应该在学校,而不是在家里干坐着。”
“别担心,你走以后啥也没发生。”
“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休伯特说是凯特的头发缠到了实验器具才把烧杯拉倒了,我不太相信他的话,我明明记得凯特的头发扎起来了,据我所知凯特的操作也没有问题。他们肯定会好好询问在场的学生,只不过我担心没人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当时都在忙着做自己的实验。”
“能让学生们这么聚精会神,你这堂课上得不错呀。”
“谢谢夸奖,可惜这一点不足以替我洗白。就算能,休伯特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蒂姆,你不能就这么轻易妥协。”凯伦替我不平:“为什么每次出事大家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怪罪老师?这不公平。”
“这叫丢卒保车,领导担心的是学校的形象,有老师当替罪羊,家长就不会找学校的麻烦。虽然我也想洗清罪名,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一个学生在我的课上受伤,这个锅总得有人背。”
“我们为什么不查看一下学校的监控录像呢?实验室发生的一切应该都被录下来了。”
“校长明确表示了不让我回学校,禁止我进校门一步,简直没有天理。”
“这事儿交给我吧,监控录像带就放在教师休息室的橱柜里,我今晚趁没人的时候回学校把录像带偷出来。监控录像每24小时自动抹掉重录,所以必须今晚行动。”
挂了电话以后我呆呆地盯着窗外,什么都不想做,习惯了校园的喧嚣,屋里的安静让我分外压抑。
几个小时之后凯伦一脸兴奋地来到我家:
“咱们的救命稻草我拿到手了。”
咱们?凯伦站在我这边真让我感动。
凯伦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我把录像带上面的内容复制到这上面了。”
这么个小东西看起来并不足以挽回一个失业教师的饭碗,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望:“就光是这个小盒子而已吗?”
“别担心,过去24小时的录像都在这上面,学校里设了八个监控摄像头,八份录像都在这儿了。你还记得开学时教职工会议上提到过这些摄像头吧?”
“啊,我记得当时我光顾着玩填字游戏了,没好好听。感觉这么多监控有点儿像《1984》2里的‘老大哥’。我能想象休伯特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监控屏幕的样子。”
“实验室也装了一个摄像头,这个移动硬盘就能还原真相。”
凯伦又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把移动硬盘插在上面。这个小包还挺能装的。“你确定要看吗?”
我点了点头,紧张得喉咙发紧,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你的课是几点开始的?”
“十点。”
移动硬盘发出嗡嗡的运转声,电脑屏幕上的录像快进到了上午十点。猛然看到监控录像里的自己感觉有点儿像照镜子,录像上的老师站在学生面前一脸严肃,我真没想到自己严肃起来表情这么凶。
“我来跳过开头,快进到出事儿那段。”
“谢谢。”
“好啦,就是这里,切换到慢速播放,你看!”
学生们都在挤来挤去地忙着各自的实验,只一眨眼的瞬间开水就溅得到处都是。
“你看凯特的头发当时是扎起来的。等等,你能后退一点点吗?”
凯伦照做了:“你看出哪里不对劲了吗?”
“看出来了,就在这儿,你能把这一段复制一下吗?”
凯伦点了两下鼠标:“搞定。”
“我得和奈杰尔谈谈,你能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吗?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奈杰尔是学校的勤杂工,他是个出色的木匠,能在学校当勤杂工也算是个铁饭碗了,不过也没准儿,我当初也以为我的工作是铁饭碗呢。奈杰尔当晚就给我打了电话。
“嗨,蒂姆,是奈杰尔,我听说你的事儿了,真替你惋惜。”
我告诉了奈杰尔事情发生的详细经过,他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想。看样子我还有机会保住饭碗。我决定明天半上午去找校长——他总是半上午才去上班。
我未经允许就擅闯校长办公室,校长看见我并没有很高兴——准确地说是一点儿也不高兴——他咆哮着:“我不是给你说了别来学校嘛?!”
“你必须看看这个新证据。”我晃了晃提前复制好的光盘:“监控录像记录了事故发生的全过程。”
“我很怀疑,依我看明显就是你玩忽职守,就应该按规矩接受处罚。”
校长的狂妄语气激怒了我,我忍不住吼了起来:“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我可以给你还原事件经过。”反正饭碗已经保不住了,对上司无理一次又能怎样?
校长靠在椅背上两眼怒火,我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吃他一拳。“丹德里奇老师,你最好别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
“对不起,但是我的态度是事出有因的。休伯特冤枉我违规教学,实际上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你看这段监控录像。”我说着把光盘放在了校长办公室的光盘播放机里。
“仔细看屏幕左边那个男生。”
监控录像把我和校长带回了出事那天上午的实验室里。学生们都在老老实实地观察、测量、记录,突然间开水四溅、乱成一团。往回倒退几秒钟,屏幕左边的一个男生小心地拉动三脚架的一条腿,想调整一下测量的位置,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轻轻一拉竟然把那条腿拉断了,于是三脚架倾斜、烧杯掉落、开水像高山雪崩一样径直向凯特奔涌而去。接下来的惨剧就不再赘述。
校长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屏幕:“真是不幸,这个三脚架怎么这么容易断,不太正常。”
“的确不正常,开学前一天奈杰尔给我说过他在实验室里发现了一把钢锯,椅子上还有点锉铁屑,他当时就怀疑有人暗中破坏实验器具,但他检查了所有设备没有发现明显的损坏。奈杰尔当时肯定是没仔细看三脚架的腿,我想现在就去实验室再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别的证据。”
校长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不用了。”他一动不动地沉思了一会儿:“嗯,这件事我要和拉蒂默老师商量一下。”
说曹操曹操到,休伯特推门而入:“校长你找我?”他看了看我:“哦,你怎么还在学校?”
校长对我说:“我稍后再联系你。”我当然明白他不会再联系我了。
我把光盘留给他俩,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校长办公室。我一路上低头弯腰免得遇见任何同事,像个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地逃出了校园。
1 米妮是米老鼠的女朋友,她的经典衣着是红色(或是粉色)带白斑点连衣裙。
2 《1984》是英国左翼作家乔治·奥威尔的长篇政治小说。这部作品刻画了一个假想的未来社会,一个人性被强权扼杀,自由被彻底剥夺,思想受到严酷钳制的社会。
乔希广场舞粉红色的回忆mp3